我和賴叔并排坐在魚塘邊,他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,拿一支煙無聲無息的抽著。他肯定在考慮,在考慮該如何回答我,因為我已經(jīng)知道了一些事,如果他滿口謊言的話,糊弄不過去,所以他要思考該怎么跟我說,該跟我說多少。我沒催他,也點了一支煙抽起來。
“爸確實辦事去了,很重要的事。”賴叔望著月下的水面,微微嘆了口氣:“他不能保證自己會成,小童,你要知道,我們所面對的東西,誰都無法保證的……”
“去辦什么事了?”
“如果我說,他要辦的事和鬼影詛咒有關,你會相信嗎?”
我一直記得賴叔的話,他說我爸是中了鬼影詛咒以后一直到現(xiàn)在還安然無恙的人,而且,徹底解除詛咒的辦法還未找到。我腦海里冒出個想法,我爸是去尋找破解鬼影詛咒的辦法了?
賴叔點點頭,沒有否認我的這個想法。我抽著煙,賴叔的表情在月光和水光中顯得很沉著,可是我卻依然能感覺出他的波動,那是一種直覺,沒有任何根據(jù),不過我卻感覺到,他在撒謊,至少,沒有完全說實話。
我爸是什么時候中的鬼影詛咒,又是如何中的鬼影詛咒,我不清楚。但我知道,肯定不是這一兩年之間的事,他中了詛咒,自己心里有數(shù),如果要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,不會一直等到現(xiàn)在。
更重要的是,他留下的那封信里的字字句句,都表明,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離開的,走了之后就沒打算再回來。
“賴叔,我不問你了,也不想拆穿你的謊言?!蔽襾G了煙頭,心里已經(jīng)盤算好了:“你不告訴我的事兒,我自己去尋找答案??兹负雍拥滥习赌亲拍估铮懈墒?,干尸身上的一個小本子里寫著我爸的名字,事情會是這么簡單?他真的是去尋找解除鬼影詛咒的辦法了?”
我在以退為進,不過心里也確實是那么想的,如果真沒辦法了,我會親自到孔雀河那邊去看看,那是目前我唯一能找到線索的地方。
賴叔并沒有因為謊話被我說透了而面紅耳赤,他的心理素質很好。在我說了這些話后,他沒有反駁,只是望著我,過了一會兒,他撿起一塊石頭,丟進水里:“這塊石頭沉入水底,就很難找到了,因為水流是在變化著的?!?br />
“你想表達什么?”
“沒有什么,我只是想告訴你,有的事兒,注定只能讓極少數(shù)一些人知道,你知道多少,就得背負多少,如果這個負重量超過了你的承受能力,你會崩潰。”賴叔輕輕拍拍自己的口:“實話就在這里,你要聽嗎?”
如果我只想得到答案,或許會馬上點頭,可是賴叔的話卻讓我體味到另一種別樣的感覺。他說的夠明白的了,想要聽到實話,肯定會承受一些東西,要承受的東西是未知的,我在考慮,自己能否承擔起這些。
我考慮良久,終于下定了決心。我不能不了解自己的父親,他是什么樣的一個人,我必須要知道。
“賴叔,你說吧,我在聽著。”
“小童,我不能不承認,你是個很聰明的人,這一點,秉承了你父親身上的基因。”賴叔自嘲似的一笑:“我不知道該怎么撒謊,所以,該說什么,就直說了。不過有的話我提前和你說清楚,打個比方,爸是一場戰(zhàn)役的總指揮官,我呢,只是一個作戰(zhàn)參謀,我會協(xié)助他打贏這場仗,會盡力做好自己的工作,可真正的大戰(zhàn)略計劃,只有爸一個人知道?!?br />
“你的意思是告訴我,有的事,你不知道,所以無法向我表述?”
“就是這個意思,這不是刻意的隱瞞,因為,爸也不想讓我背負那么多?!?br />
“賴叔,我謝謝你了。我想知道,我爸到底是干什么的?我很認真,假如有你不愿意說的事兒,你可以直接說你不能說,但不要騙我?!蔽乙贿吢?,一邊做著自己的打算,聽不到真話也就算了,我可以自己慢慢找,可如果我聽到了謊話,這些謊話就會很大程度影響我的思路,讓我產(chǎn)生思維上的誤區(qū),耽誤很多事。
“爸的過去,對你來說一直是個謎,你可能認為,他一直都在地質部門工作?!辟囀寤仡^看了看,丘道士和張橋還呆在屋子里,賴叔估計是想保證下面這些話只能我一個人聽到:“爸,曾經(jīng)是一個軍人?!?br />
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,賴叔說,我爸參軍很早,他最初的志向,是想做一個偵察兵,因為當時和越南的局勢相當緊張,隨時都有開戰(zhàn)的可能,我爸的初衷,要當個出的偵察兵,用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盡力保證整個作戰(zhàn)計劃的勝利。他在參軍前就有底子,這是個很大的優(yōu)勢。
不過遺憾的是,這個夢想泡湯了,他沒有做偵察兵,也沒有參加之后的對越反擊戰(zhàn),而是被調入一個工程兵部隊。這中間肯定有一段曲折的往事,因為賴叔說,當時這支工程兵部隊進去的一批人是經(jīng)過挑選的。
如果用現(xiàn)在的目光來看,當時的那支工程兵部隊可能有一點讓人覺得不正常的因素,不過我爸那個時候并沒有想那么多,他從小就是個做事認真的人,在加上身處的時代和環(huán)境背景,上面一個命令下來,哪怕前面是個火坑,也要跳。
“那支部隊的番號和其他一些詳情,爸沒有說過,我也沒問?!?br />
這支部隊之后,我爸和其他部分人員集訓了差不多有半年時間,再接下來,他們奉命去了一個地方。那是甘肅和新疆交界處的一個罕為人知的地區(qū),部隊上的人管這里叫西海河。
顯然,他們到這里是為了執(zhí)行任務,西海河的自然條件非常差,不過當時那些人包括我爸在內,都沒覺得什么,因為工程兵干的就是這些苦差事。具體任務是什么,賴叔也說不清楚,但僅從他們在西海河所停留的時間來看,這就是個很重要的任務。
他們在西海河呆了整整四年。這四年時間內發(fā)生的事,對于外人來說,完全是個謎。
四年之后,整支部隊全部從西海河撤出了,撤走的很突然,不過我爸還是察覺出了一點征兆,因為在撤退命令下發(fā)之前大概一個月的時間里,西海河這邊就進行了覆滅的破壞行動,辛辛苦苦修建起來的一些建筑被徹底摧毀,成車成車的炸藥堆積起來,把某些區(qū)域炸平。
賴叔說,這是我爸很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往事,在他的思維里,可能一直在反感或者抵觸這些記憶。
之后,我爸就復員了,以一個義務兵的身份復員,在每年茫茫如海般的退轉業(yè)軍人的大潮里,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。復員之后,他到了地質部門工作,賴叔就是那個時候和父親認識的。
不過這一次,我爸沒有干多久,大概兩三年之后,離開了地質部門,賴叔跟著他一起離開,兩個人合伙做一點生意,具體的事一般都是賴叔出面去做。
“賴叔,這就是我爸的履歷?”我不住問道:“西海河的情況,你可以說不知道,但在地質隊呢?你和他是同事,他為什么不干了,你也不知道?”
“其實,這些有關爸的臉面,我不想說的那么具體?!辟囀逭椅乙酥煟骸八潜婚_除的?!?br />
“為什么被開除?”
“因為……”賴叔抬頭看了看我:“犯了個錯誤,很嚴重的錯誤。”
“賴叔,我求求你一次把話說完好嗎?不要再這樣遮遮掩掩了?!蔽衣牭挠悬c急躁,就好像從收音機里聽評書,每每到了最關鍵的時候,老是聽到知后事下回分解的扯淡聲音,那種感覺讓人不住想產(chǎn)生摔了收音機的。
“這個錯誤也和西海河有關。”賴叔猛的吐出一大口煙,仿佛在宣心里積壓了很久很久的情緒:“搭進去三條人命的錯誤?!?
第七章 父親的履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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